探访日本亀の井別府酒店，温泉与寿司的双重享受

2024年12月8日张传伦

别府在日本九洲域内，冬季清冷如深秋，到了大雪的节气，最低温度才六七度，日本的小女生裙装仍然不穿袜子，看上去她们习惯极了，享受美丽“冻”人的感觉。

我下榻的宾馆是在一座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旅馆老店亀の井ホテル的原址上，于1997年建成营业的十七层酒店

吸引客人入住的硬件是几乎可以二十四小时泡汤洗温泉，温泉水滑不仅洗凝脂，健身疗病的功效更佳，我连着洗了几天，每日泡汤两次，折磨我三个多月的肩酸肘疼大为减轻，如此一来，印证了好多人的肩痛病患是打了“新冠疫苗”后遗症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可以容纳几十人泡温泉的大池子长近十米，宽三、四米，午后我又去泡烫，一进更衣间灯不亮，稍后才知温泉室刚打扫完卫生，并未上锁，暂不开放，我不禁大喜过望，排闼而入，诺大的池子，只侍候我一人了，与“独钓寒江雪”有异曲同工之趣。

慎独惯了，我最是享受孤独，高仓健的至理名言是“只有孤独才能产生最好的风度”。我饮酒亦喜月下独酌的清欢，当然好友相聚，推杯换盏之间高谈阔论的喧闹也是人生的享受，普世价值的意义或许更高。而一人饮酒的好处是不需说一句话，许多时候的宴酬场面太闹人，不是喝酒喝烦了，而是说话说烦了。

真不如找一清静处，发发呆，进入冥想的世界，确是居敬怡情，颐养天年的一组妙方。

我一个人在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正要起身出浴，幸亏没站起来，脑后传来日本女人的声音，是温泉池的女工作人员推开易拉门，进了温泉室，我虽未全听懂她的话，肯定是告诫我此刻不是泡汤的时间，我大声回复了两句“すみません”。

女人居然闯进男人正在赤身裸体洗浴的场所，这情况大概只会发生在日本，早就听说日本家族洗浴是男女同池的，传闻不明真假，男女的私处有无遮挡？我想还是应该有，必须承认男女之大防，还是中国人严谨端肃。

晚上我把“温泉门”事件说给老婆听，她不免拿我找了把乐：“你看看来趟日本，差点失身吧，咱自个的东西，可不兴给别人看。”

亀の井ホテル前厅左面墙上挂着一幅由日本名画家吉田初三郎画于大正13年的青绿横幅山水画《别府鸟瞰图》的复制品。

别府的山海形胜随着画幅迤逦展开，且又十分写实，举凡要址名胜，码头驿道古井汤池……均以中文楷体标明。不可否认，在众多邻国中，中日两国的文化渊源最深，一千多年前，日本虚心向中国学习文化艺术典章制度，大批“遣唐史”之前日本业曾派出人数也很可观的“遣隋史”。

日本的优秀人才可以在大唐朝廷做官，其中精通诗文格律的诗人可与当时一流的文人诗酒酬应。

感谢李白对日本友人晁衡的一往情深，当李白听闻这位好友返日不幸葬身大海，遥顾东瀛沧波，写下了令日本人至今依然难忘，朗朗可诵的一首七绝“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征帆一片绕蓬壶。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

不久，当白获知晁的死讯是误传，转悲为喜，慨然再吟七绝一首，可惜未能流传下来。

日本友人中精通韵律的诗才代不乏人，日本“汉诗“的地位远在“俳句”之上，迷不知是日本哪朝哪代哪一位杰出的诗人写了一句赞诩富士山的诗，高标独灿，倘起复太白于泉下有知，亦当揖手为让席，有多少日本人写富士山，无不对此句仰之弥高，索兴罢笔而歌此一句绝妙好辞：

玉扇倒悬东海天

富士山上空的天幕将永远高悬着这七个伟大的汉字！

富士山也见证了中日两国人民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那一衣带水、一苇可航的邻邦情谊！虽然人文历史的坐标，永远是心理的距离，而中日两国的地理距离确也相距很近很近，自中国大连乘飞机到福岗空中飞行时只有一个多小时，下了飞机，日本满大街都是汉字，有些标牌不带一个片假名，某一中文的使用，甚至比中土更显古雅，比如在公路狭窄拐弯处，赫然标明 “最徐行”的提示，此处下一“徐”字，当比“慢”高明的太多太多，徐、徐徐有循环渐进，鱼贯雁行之意，讲究的是合理有节的秩序，且有些诗情令人回味，不禁思及苏东坡的美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宗泽的诗句：缓步徐行静不哗。

亀の井ホテル大堂还布置了七八幅黑白老照片，我对其中两张最感兴趣，一张是明治44年10月开业时的旅馆外景照片。另一张是当时外国的重要旅客访住的照片。

闲时在国内和了解日本去过日本的学者、公司老板聊天，大家最欣赏日本的地方就是这个民族注重传承，近乎顽固地保留日本文化遗存（日本的右翼分子顽固地否认南京大屠杀，恶劣）。百年以上老店作坊工厂公司等，竟有三万余家。稍后，我会以浓厚地兴趣写一写距亀の井ホテル只有一公里左右的一间名唤“八新”的寿司店。

别府群山叠翠，云涌霞飞，不一会儿，疏雨点点未沾衣，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于阴雨晦明中变幻着秀美苍涧的山色。山脚下的公路曲曲弯弯绕着海滨忽上忽下，阿苏九重山脉多蓄山泉溪流。

我步出宾馆顺着对面的一条小街，不到十分钟上了一架昭和四十五年建成的石桥，桥下山泉汇集的喧腾溪流，若是奔入大海，可就可惜了这清澈见底，八成可以瀹茗煮茶的好水。

此地民风淳朴，和式小别墅的门口大多种着五彩斑斓的鲜花，此不足为奇。倒是有一家人的门口布置，创意之奇，令我惊讶，台阶上蹲伏着一只看门狗，然非真犬，而是很有几分诡异的铸铁怪犬，狗爪子铸成了鸭蹼状，宜于稳固抓地，大风刮不倒，长脖瘦骨，好似树叶形状的大耳下垂，整高逾一尺，抽象地设计相当艺术，不知是何年何月何等高人制作，我不敢冒失上手把玩，隔着几步看着是件老物件，假如主人肯割爱，我愿出一善价购藏，可这事成不了，岂能贸然敲门扰了人家清静。于是只好拍了一张照片看看也挺好玩的。感佩此地治安之良好，居然不怕此物被偷。

这条小街上的老宅院里的绿树大多修剪成盆栽的样式，以松树和柏树居多，前些年中国的有钱人从日本买走移植了不少盆载的名品，据说远比中国的便宜。

本月七日的晚餐安排在了别府的八新日料寿司店，可真不容易，此间店的特色或者说规矩，是必须提前数月预定，并且不接受点餐定食，当天买到什么食材就吃什么，绝对按节气时令吃菜，便于食客吃到最肥美的海鱼，吃日本寿司，其实就是吃日本生鱼片，此前我尝过一口所谓的日本寿司，从此以寿司绝缘，吃过八新的寿司，才知日本寿司文化为何风靡全球，八新的老板右田将邦子承父业，在别府开店已历七十个春秋，大师料理真是神技大展，宴会二个小时之久，右田始终一丝不苟地操作，动作从容优雅，尽现日本的工匠精神，多种海鱼寿司新鲜美味极了，印象最为深刻地是每一道寿司都是右田亲手料里，感觉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做好后用右手将寿司放置漆盘，轻声介绍每一种寿司食材的产地风味，标准的仪态动作加上笑容可掬的表情，没有几十年的修炼，绝难有此功夫，有两三道寿司因柔和松软，右田会直接用右手放到食客手里，出于尊敬食客也要用右手来接。

进餐过程的顶级日料仪轨典雅庄敬，这种仪式感，也是顶级日料在世界美食之林常久屹立不衰的重要原因之一，美食美味美在环境美在意境。日料之美味美在食材新鲜，而食材搭配之妙往往出人意料，当年导演谢晋吃了一客日本便当里面的一枚腌梅，餐后咀嚼清口极了，很是佩服日本人居然可以这般调配食材

谢晋酒量惊人，与蓝马、赵丹欢宴能饮黄酒十斤而不醉，日本的清酒和黄酒一样都是大米酿造，度数也差不多在十五度至十八度之间，谢晋品尝日料时，定然品啜的是日本清酒，听说不似饮黄酒那般豪饮，浅斟低唱，又是一番别样情致。

饮酒时的浅斟低唱不是谢导的风格，在湖南拍《芙蓉镇》时，谢导已是中年人，歇工时每每金樽对月，姜文、刘晓庆总是怕他喝醉酒，谢导以“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漫应之。徐松子读书多，不免夸赞几句谢导，说“苏东坡酒量比您差多了，量很小，他的儿子说父亲饮酒沾湿而已，也不确切，米酒也就是二三两的量”。谢导爱听，接过话头，言与众人：“东坡的好友张方平海量，与我相仿佛，十斤不醉，可得意的倒是东坡，东坡拿方平打趣：方公饮十斤醉矣，老夫饮三两亦醉，方公糜费不亦多乎？！”

张方平乃宋代高士，林语堂的《苏东坡传》里写张方平谈宋朝官场，留下一句传世箴言，大意是：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是最卑鄙的。酒没喝多，想必说不出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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